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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民开车回到家里,把自己关在装修豪华的房里,不理会妻子和孩子见他早回家的惊讶。整整三个小时他端坐着只抽烟喝茶,一直在盘算怎样才能搞掉周志龙团伙又不带出自己。毕竟这些年他们关系太深了。他想起同样跟周志龙关系不浅的黄强,决定找他来谈谈。
黄强说他正在检查巡逻,不过碰到点事情正好要向老同学汇报,约定在花山酒苑见面。
陈国民匆匆又出去,却忽然回头对一脸不满的妻子说照顾好孩子,我有事。车子出城向花山酒苑去,有段黑路。一辆警车停在路边。陈国民觉得奇怪,就近停了车要过去批评几句。黄强从那边过来,握住陈国民的手说兄弟我对不起了,旁边一个年轻干警手忙脚乱地把手铐砸向陈国民的手腕,国民想脱身却被黄强抓着动不了。小心弄伤陈书记的手腕!黄强喝道。他们把咆哮的陈国民压进警车,开了车内灯,黄强从前座递来拘捕令说你签字吧。
你也会有一张的。陈国民冷冷地说,因为刚才的激怒和惊愕他的声线哑了。
也许吧。走!
朱军回到公寓,温小姐已经做好晚餐在看电视等他。汤已经凉了。他拥吻了一下温小姐,说怎么还没吃呢?
等你一起吃呀!
紧张和疲惫的一天终于过去了,朱军放松地想。他们一起吃饭,喝一点红酒。
我想辞职了。到上海去发展。朱军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想法是在从上海到湖滨的回程中产生的。
为什么呢?
不太清楚。我一直总觉得龙飞有点怪,事实上我并不了解龙飞的内幕。龙飞的背景太神秘,高层关系太压人,客户又鱼龙混杂,我感到不安全。
那么我们的房子、家具,这所有的一切都得还吗?女人到底担心的是现实生活。
我带你到上海去,这些东西都会有的。朱军自信地说。
可我对这个家已经习惯了。
朱军想先托同学找单位落实工作后再来劝温小姐,他不想破坏当下这种温馨的气氛。他相信浦东开发会给他带来新的命运和激情。
洗理完毕,他们拥坐在沙发上,彼此厮磨着,缠绵着,并不知道电视放的是什么。电话响了。是镜湖花园物管中心门卫保安:朱先生吗?
什么事?朱军皱眉,把温小姐扶端正。
有个女的要找你。你能下来一下吗?
让她明天到我公司去吧,现在我休息了。他担心地看着温小姐。他以为是周志龙那边浴室里的女人,那女人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常嗲声嗲气打他的手机。他不得不重又买了个手机。他跟周志龙讲过,周让他放心。其实那女人骚扰朱军正是周授意的。周想通过朱军摸倪志强的底。
她不肯走,说非见你一面不可。
让她听电话。
温小姐说:你在外面还有女人?!朱军手捂话筒说你要信任我,可能是客户、同学,谁知道。
你肯定有别的女人!!温小姐摔掉遥控器冲进卧室。
那头仍然是门卫的声音:她不愿,说你要不下来就永别了。
等等我下来。朱军猜想是安容,顾不得温小姐的哭闹,换了鞋,披上外衣下楼。
安容披着紫色风衣。人显得清瘦单薄。晚风颇有凉意。
我想跟你谈谈。跟我走吧。
朱军把车开出来,他们到无锡市区,在MELIDU大酒店旁边找到一家名叫“BLUE FIRE”的酒吧。普蓝青花的地毯厚实绵软,器物多为蓝色调。底楼几个外籍海员与几个中国姑娘在一起调笑。他们在楼上找了个小间。要了威士忌酒,却沉默了。
良久,朱军说:你好吗?
安容端杯的手颤抖了一下。就这样吧。
出国的事怎么样了?
明天走,下午的飞机。安容一口吞下酒,摇着头笑了一下。明亮灼灼的眼睛盯住朱军,你有没有感到生活的荒诞?
有时候。
那是过去,现在你像种猪那样热爱你那肮脏的生活!安容忽然低声恶意地对朱军吼道。她的手颤抖着,克制着打朱军耳光的冲动。
不。现在,此刻,才是真的荒诞。朱军忍受了安容的侮辱,平静地喝酒,控制着节奏。
我要真实。安容又斟。今晚我是你的。
这不是真的。
我要你!这样说行了吧!我已经在MELIDU订了房间。她又一口吞了一杯酒。
退掉它。我送你回到阿深身边去。难道你不想把在国内的最后一个晚上给你的丈夫和女儿吗?
你是个骗子!安容呜咽着哭了。她已经醉了。威士忌保护了她的贞洁,是她良心的诡计。
当朱军搀扶着安容步出BLUEFIRE,无锡的警察正好到了。
9
凌晨3时,秘书轻步走进市委值班室内室,对假寐着的尤书记道名单上的人齐了。但倪志强死了,法医正在检查。
怎么搞的!
在后备箱里找到倪的尸体,是被人毒死的,可能是他们自己的人干的,正在对席和孙进行紧急审问。还有1个保镖因为逃逸被击毙,正在查身份。孙长脸受了枪伤。我们的人死了一个,摩托翻车撞了。
定烈士。要做好抚恤表彰工作。
是。常委都到齐了,刘市长请你过去。
姓名?
朱军。
年龄?
31岁。
……
知道为什么进来吗?
我想可能与我现在的工作有关。
你很聪明。谈谈吧。
我需要整理一下思想。心绪很乱。老实说被捕虽让我感到意外,却证实了我对龙飞公司的猜测和担心。
少罗嗦,交代犯罪事实!
犯罪?不经法院审理你就能定我犯罪了?
呵,锅里的鸭子嘴还挺硬啊!先带回去坐着冷静冷静。态度不好。
刑警把朱军带到拘押室,铐在窗户上,但凳子却很矮,他只能坐一半屁股,整个身子实际上悬着。他只好站着,但人虚晕无力。侦查人员的粗暴和素质低下令他烦闷。小温现在还在哭吗?
黄深接到无锡警察的电话,借高和的车把半醉半醒的妻子接回家。小囡抱住妈妈直哭,安容也抱住女儿放声号啕了。闻迅赶来的黄绍棠夫妇在一旁劝慰。黄深独自关在书房里,一边抽烟,一边任泪水肆意地流下来。
为了说明安容赴美国没有移民倾向的理由更充分一点,他们商定的离婚并没有实施。
我向党忏悔!我向政府坦白!我要见尤书记,尤书记啊……陈国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滚倒在预审室水泥地上。
高和被停职检查。
官塘华悦的老古跑到法院告倪志强诈骗,法院说你别乱搅,这事我们现在管不了了。中央专案组来了,住在无锡大饭店,带上你的材料去登记吧。
三天后涉案人员统统移交给中央龙飞非法集资专案工作组湖滨小组。
一周后周志龙被捕。手下人散去。冷世杰以组织卖淫的罪名被拘捕。黄强涉嫌收受周志龙团伙贿赂被拘押解职并起诉,一个月后判无罪释放但被局里降职使用,调到官塘镇派出所当户籍警,半年内多次到无锡龙飞专案组提供证词。他对自己在龙飞一案破案工作中的功劳得不到应有的奖励,反而被周冷团伙案牵扯而叠遭厄运非常不满,每日喝酒生气,摔打家什,弄得家无宁日。
高和作深刻检查并积极配合协助专案组举证,很快恢复工作。尤书记向无锡市委和省委做了检讨,传说内定要到人大去,由刘市长接任书记。人行沈科长升任副行长。
第二年夏天开始清理龙飞的非法集资,所有参与的企业个人已获益的没收非法所得,全体平摊总亏损,退还6成本金并处以5%罚金,那四成被龙飞转移和挥霍掉了。代理商没收非法所得并根据情节轻重处罚。周志龙身负两案,合判20年徒刑。尽管朱军积极配合举证,仍被定为核心成员判15年徒刑。孙长脸死刑,席先生无期。
传说国家安全部核查并无少将胡老太此人,是冒牌的,高级领导的电话和签字基本上都是假的。传说有些省委领导向为胡太的事情跟他打招呼的老战友询问核实,得到否认的答复,大呼上当。传说胡太解放前幼年就随父亲离开湖滨,后来成为某地方军阀或大员的妾,解放后接受我党高级领导的直接亲自改造;传说胡太在青岛某厂退休,工人而已;传说胡太是山西某市某街道办事处主任;传说胡太在中央专案组进驻海南前一天转押途中遇车祸丧生。……黄深每天都在关注同事的议论和彼此传播的谣言。安容走后他从心底里彻底原谅了朱军,关心着朱军的消息。
朱军从狱中来了信,向他忏悔并探问温小姐的情况,然而温小姐不知去向。
拖了六年的世纪大酒店终于落成,但国家经济却陷入疲软,连湖滨大酒店都门可罗雀。港口建设停滞了。刘书记与夫人离了婚,头发花白,精神憔悴,他努力弥补着财力亏耗的“城邦”。他在世纪大酒店留了个凭窗可观长江的房间夜间办公和休息。小毛调到身边当了机要员。现在的毛小姐显得成熟稳重,勤恳而不失风趣。
是年冬,百岁老人黄龟龄仙逝。
郑行长退休。回到无锡的许副行长又来到湖滨任行长。张坚和王兵成了他的左右手,他决定提名黄深主管国际部,却意外地接到了黄深的辞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