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地(二)
 
九、次战:
1. 白昼,诹访上原城本丸某室中。
    湖衣裹着厚厚的被子躺着,胜赖坐在一旁揉眼睛,素袄的晴信坐在另一侧,关心地望着湖衣。〖甲斐国守护,武田大膳大夫晴信〗。
    湖衣的声音很虚弱:“殿下,您不用为妾担心……”〖晴信侧室,诹访夫人〗。
    晴信:“别说话,好好休息。”
    湖衣:“殿下、殿下该起程了吧……不要为了妾的疾病,耽误了国家大事。”
    晴信:“算了,不去了,你病得这么重。叫兵部统兵吧。”
    湖衣:“不……殿下不一直对妾说,长尾景虎是个劲敌吗?殿下不去,信浓会失去的……信浓,殿下不是要送给四郎的吗?”
    晴信沉吟少倾,站起来,走过去抱抱胜赖。〖晴信四男,诹访四郎胜赖〗。然后望向湖衣:“等我……回来。”
   白昼,诹访上原城本丸议事厅。
    晴信上坐,武田诸将两侧侍坐,全都着甲,披红色的阵羽织。
    晴信大声说:“人称长尾景虎,为‘毘沙门天化身’,为‘北陆的守护神’,他不同于诹访赖重、高远赖继,也不同于小笠原长时、村上义清,他是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最强大的敌人!能战则战,不能战就坚守,牵制和消耗他的实力!”
    诸将一起俯身:“是!”
2. 白昼,远处高山,近处平原。〖弘治元年(1555年)秋,信浓国,川中岛〗。
    火红的赤备,与黑马黑甲的越后骑兵正在激战。
    柿崎挥刀大呼,马场亦舞刀驳马冲近。〖越后国柿崎城主,柿崎和泉守景家〗。
    柿崎一刀斩去,马场横刀格开。〖武田氏重臣,马场民部少辅信房〗。
    两马错镫,柿崎继续向前冲去,又一刀劈向斜刺里冲出来的春日。春日及时挡住了这一刀。〖武田氏重臣,春日弹正忠虎纲〗。
   黄昏,平野上武田本阵。
    阵幕中,晴信披大红阵羽织,端坐在折凳上,勘介同样装束侍立于侧。
    两骑奔至阵外,马场和春日下马,快步走入。
    晴信望他们一眼,勘介在一旁笑道:“看来,真田大人的策略失败了。”〖晴信侍从,山本勘介晴幸〗。
    春日:“越后军势强大,稍一接触,便成胶着之势。”
    马场切齿道:“看来,只有与景虎正面交战了。”
    春日:“不如,避……”
    马场微怒:“你胆怯了吗?想不战而逃吗?!”
    春日:“要战,只不过是——避、战。”
    马场想要说什么,却被晴信打断了:“说得好,好一个避、战!”他脸上露出了笑容。
   黑夜,横山,长尾本阵。
    帐内,景虎白布裹头、着甲,上座,诸将围在左右,议论纷纷。
    景虎突然站起来,大步走到帐外,双手抱臂,凝视遥远的夜空,沉默不语。〖越后守护代,长尾弹正少弼景虎〗。
3. 白昼,武田本阵。
    阵幕中,晴信直垂,端坐饮酒,一付悠闲的姿态。勘介软甲、小具足,在一旁抱着酒瓶。
    晴信喝尽碟中酒,笑道:“信浓的平原真广阔呀,人心也会因此变豁达吧。”说着,把碟子递向勘介。
    勘介为他斟上酒:“两百多天了,景虎也真沉得住气。”
    晴信“哈哈”大笑,端起酒来一饮而尽:“厉害呀,景虎。我都快要不耐烦啦……”
    勘介:“殿下是想念诹访夫人了吧。”
    晴信突然收敛了笑容:“是啊,她的病还一直没有起色……”
    一名家臣奔进,单跪禀告:“骏府今川殿下的使者到了。”
   白昼,武田本阵。
    帐内,晴信上坐读信,勘介侍坐在侧。
    读着读着,晴信不由笑了起来:“义元真是个能干的家伙啊。”他抬头望向勘介:“他愿意居中调停,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
    勘介也笑了:“不愧为东海道第一武将。”
   白昼,横山,长尾本阵。
    景虎着三日月和日轮前立的筋兜、黑胴、白色阵羽织,翻身上马:“请代我向今川殿下致意,只要武田愿意率先离开川中岛,我马上退回越后。”
十、死别:
1. 白昼,信浓平原。
    武田的大军归回诹访。晴信折乌帽子、着甲,骑马走在队伍的前列。勘介随后。
    一骑快马奔近,一名直垂的武士滚鞍下马,单腿跪在晴信马前:“殿下,诹访夫人的病情……昨晚突然恶化了……”
    晴信大惊:“什么?!”他立刻一抖马缰,向前冲去。
    勘介在后大叫:“殿下,殿下!”
2. 黄昏,诹访上原城本丸的走廊。
    几名侍女慌忙跪下,着甲的晴信大步走过。
   黄昏,诹访上原城本丸某室中。
    湖衣静静地躺着,两名侍女跪在旁边。
    隔门轻轻拉开,晴信轻轻地走进来。侍女行礼,想要招呼,却被他挥手制止住了——但铠甲还是发出了些微声音。
    湖衣一动不动,也不睁开眼睛,只缓缓张开双唇,发出虚弱的声音:“殿下……”
    晴信在她身边坐下,紧紧握住她的手。
    湖衣慢慢睁开眼睛:“殿下……殿下很辛苦吧……妾没能到城外去迎接殿下……”
    晴信的双目湿润了,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吻着湖衣的手。
    湖衣:“是不是长尾很不好对付……”
    晴信:“你放心,我一定会取下信浓,交给四郎的。”
    湖衣:“四郎还是个孩子,他不需要土地……信浓,殿下需要信浓……”说着话,她突然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凄艳灿烂的笑容。
    晴信似乎看得痴了。
    湖衣合上双目,用最后的力气说道:“祝甲斐……武运长久……”
    晴信吻着她的手,泪水缓缓流淌。
3. 白昼,诹访平原上。
    晴信抱着胜赖,站在湖衣的墓前。他眼望远方地平线上,蓝天,翻滚的白云。
   白昼,晴空。
    一只鹰滑翔而过。
十一、上杉:
1. 白昼,平原。〖弘治三年(1557年)秋,信浓国,川中岛〗。
    武田军和越后军连营对峙,鼓角相闻。
   白昼,武田本阵。
    晴信着大铠、红色阵羽织,戴鍬形前立的筋兜。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长尾景虎,我要把你牢牢地钉死在这里!”
   白昼,平原。
    武田军缓缓后退,井然有序。
   白昼,越后本阵。
    景虎着三日月和日轮前立的筋兜、黑胴、白色阵羽织,宇佐美着锥型兜,并马而立。
    宇佐美:“又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战役——你了解武田的谋略了吗?”〖越后国琵琶岛城主,宇佐美骏河守定行〗。
    景虎:“晴信想要把我钉死在川中岛吗?”
    他突然大声下令道:“回到越后,大家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休整。十五年前,先父出征越中,在旃檀野中伏——现在是报仇的时候啦!”
    他充满信心地拔出长刀,挥动:“神保氏春、椎名康种、铃木国重,他们是武田的臂膀,我必毫不留情地将之斩断!”
    宇佐美轻声问:“出征越中,倘若武田趁机来夺川中岛,怎么办?”
    景虎驳马离去:“就怕他不来。”
    宇佐美笑了。
2. 黑夜,诹访上原城本丸议事厅。
    晴信素袄上坐,勘介、饭富、马场、真田侍坐。
    饭富:“越中神保殿下催促发兵的信使又到了。殿下准备何时起程呢?”〖武田氏重臣,饭富兵部少辅虎昌〗。
    晴信:“回来还不到一个月……”
    马场:“这正是完全制压北信浓的好机会。”
    真田捻着胡须:“可我们只要一动,长尾景虎会马上回川中岛来的。”〖信浓国真田领主,真田弹正忠幸隆〗。
    勘介:“不可轻视越后军的机动力——不如再等一两个月,等到敌军疲弊……”
    饭富:“若是神保殿下坚持不了那么久呢?”
    真田笑道:“那,只有凭他自己的运气喽……”
    晴信突然开口:“恐怕,很难!”
3. 白昼,越后春日山城。
    “毘”字旗簇拥下,全身甲胄的景虎和宇佐美并马进入城中。
   白昼,春日山城本丸的走廊。
    乃美小袖,跪着迎接已换上直垂的宇佐美和换上僧服的景虎。
    乃美:“恭喜殿下旗开得胜。”〖定行之女,宇佐美乃美〗。
    景虎点头致意,和宇佐美走入屋中。
   白昼,春日山城本丸某室中。
    景虎和宇佐美走入,相向坐下。
    宇佐美笑道:“本来可以捉住神保氏春的,不过再在越中待上几天,武田就要行动了。”
    乃美膝行而入,奉上清茶,然后出去,关上了隔门。
    宇佐美端着茶,眼望着女儿出去:“乃美都已经过了出嫁的年龄啦……”
    景虎茶已端到嘴边,闻听此话,突然愣住了。
    宇佐美品一口茶,望向景虎:“已经给她说过好几门亲事了,都是越后年轻有为的武士,可她总是推脱——她是不是心中……有喜欢的人呢?”
    景虎低头品茶,不去看宇佐美。
    宇佐美期待地望着他:“殿下知道吗?”
    景虎放下茶盏:“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分别吗?”
    这时,门外响起鬼小岛的声音:“殿下,关东管领上杉宪政大人,已经等候殿下多时了。”
4. 白昼,春日山城本丸议事厅。
    上杉侍乌帽子、素袄,右手持折扇敲着左手掌,跪坐着,很不耐烦地等着景虎。〖关东管领,上杉兵部少辅宪政〗。
    景虎大步走入,在上杉面前坐下。
    上杉没等景虎坐稳,就开口问道:“长尾殿下,准备何时出兵关东?”
    景虎坐好:“也许很快了……”
    上杉追问:“我从天文二十年来到越后,一晃八年过去了。何时你才愿意出兵关东,惩罚北条氏?我已经承诺把上杉的姓氏,和关东管领的职衔都送给你了,你也进京得到了将军的允准……”
    景虎“呼”地站起来,双眉倒竖:“我所以……”
    大概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妥,他的神情稍微温和了一些,声音也放低了:“我所以接受关东管领的职衔,绝非为个人的权力与风光体面;只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进入关东,消灭邪恶的小田原北条氏。”
    他挥动手中的念珠:“大人请放宽心,在下一定会拂去笼罩在关东上空的层层乌云,唤回明媚的蓝天……”
    上杉:“何时?请给我明确的保证。”
    景虎厉声道:“毘沙门天就在天上看着我的所做所为,我如果口不对心,立刻五雷轰顶,死于非命!”
    上杉愣住了。
    鬼小岛急促的声音在室外响起:“殿下,今川义元……向尾张出兵了!”
    上杉一惊:“今川?他莫非想进入京都吗?”
    景虎:“义元一心想取将军而自代,他的野心天下皆知——大人,发兵关东的事,只好再缓一缓了……”
    上杉:“什么?”
    景虎的神情,不怒自威:“我要进京,去保护义辉将军!”
十二、奇袭:
1. 黑夜,阴森的寺庙中。
    信长戴蜻蜓前立的桃形兜,着黑色具胴,外罩金色洒花的华丽阵羽织,合掌端立佛前。
    他的面孔隐藏在暗影里,显得非常恐怖。
   黑夜,寺庙门口。
    无数步骑兵静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信长从庙中走出,利索地跨上战马。
    他大声道:“寿勇三年,平氏在一之谷布下两万重兵,而九郎判官仅以五百骑,翻越丹波的深山密林,奇袭一之谷,大破平氏。”〖尾张国守护代,织田上总介信长〗。
    他环顾众将:“今天,义元也不过两万人马,而我军兵力,是九郎判官的四倍。义元犯了兵家大忌,驻中军于狭窄的田乐狭间——战,尾张或有生路;守,则必败无疑!”
    胜家一身黑色甲胄,骑马在侧:“战!”〖织田氏重臣,柴田权六胜家〗。
    信长挥动采配,指向远方:“目标,田乐狭间,义元的首级!”
    众军大呼:“战!战!”
   黑夜,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只看得见隐约的灯光。〖永禄三年(1560年),尾张国,桶狭间〗。
    黑暗中,喊杀声、惨嚎声、兵刃交击声,陡然而起,响成一片。
    一处高坡上,信长立马不动,面色狰狞,杀气冲天,在风雨中,仿佛凶神一样。
2. 白昼,甲斐国,甲府,踯躅崎馆内的议事厅中。
    晴信素袄,执扇端坐,面前摊开一张地图。勘介直垂,坐在他的对面。
    晴信有些惊讶的神情:“田乐狭间吗?”
    勘介:“是的。”
    晴信:“义元真的死了吗?”
    勘介:“当场被尾张兵斩下了首级……”他发现晴信盯着地图看:“这下,南下的通路打开了。”
    晴信:“不解决信浓,就无法进入骏河。”他用扇子在地图上指:“必须在川中岛地区筑一座城,作为与景虎作战的基地……”
    勘介也望向地图:“这里如何?”他伸手一指:“海津馆。”
    晴信沉思,不语。
3. 白昼,春日山本丸内的走廊。
    景虎缁衣,手捻念珠前行;直江素袄,在后紧跟。
    景虎:“好一个织田信长——这下,可以进军关东了。”
    直江:“武田正准备在川中岛海津馆地方筑城,不可不防……”〖越后国与坂城主,直江山城守景纲〗。
    景虎停下脚步:“我从小田原回来,城能筑好吗?”
    直江也停在他身后:“是座大城,恐怕得半年到七个月。”
    景虎:“希望晴信动作快一点,别让我失望。”
    直江一脸疑惑:“嗯?”
   白昼,春日山本丸议事厅。
    宇佐美、柿崎等诸将,均依序素袄端坐。
    景虎和直江步入。景虎在上首坐下,直江走到侧位坐下。
    宇佐美向景虎低一下头,然后环视诸将:“今天的会议,商讨关东出阵之事。”
十三、管领:
1. 白昼,平原,远处山峦起伏。
    晴信着大铠、红色阵羽织,戴鍬形前立的筋兜,马场亦全身甲胄,二人并马而行。
    一骑快马奔到,马上武士滚鞍而下,半跪施礼:“殿下,北条求救的使者又到了。”
    晴信:“战况如何?”
    武士:“越后与关东诸侯的联军,已经包围了小田原城……”
    马场:“殿下,我军几时越过碓冰岭进逼上野,攻击长尾的侧翼?”
    晴信望一眼他:“急什么?”
    马场:“只怕晚了……”
    晴信微笑:“你放心,氏康是只老狐狸,连我也未必是他的对手,长尾景虎……”
2. 黄昏,晚霞灿烂,被兵马重重包围的城池。〖相模国,小田原城〗。
    战鼓隆响,喊杀声震天,然后缓缓静息。
   黄昏,小田原城天守阁上。
    氏康素袄、侍乌帽子,扶栏了望,似笑非笑:“越后军果然善战哪。”〖相模国领主,北条相模守氏康〗。
    氏政科头、甲胄,侍立于侧:“城防工事是不是足够坚固呢?万一有一处出了差错……”〖氏康长子,北条氏政〗。
    氏康举起一具南蛮镜,凑到眼前:“要对自己有信心——唔,那就是长尾景虎吗?”
    南蛮镜中,景虎甲胄骑马,在阵前往来奔驰。
    氏康放下南蛮镜,转向氏政:“先祖早云公发迹前,曾到三岛神社参拜,神灵托梦,一只小老鼠啃断了两株枝叶茂盛的大杉树……”
    氏政:“孩儿听说过。早云公是属鼠的,这个异梦,喻示着我北条家将代替扇谷、山内两上杉氏统治关东。”
    氏康:“可是,梦里还出现过一只斑斓猛虎。”他望向城外的景虎:“莫非就是指的长尾景虎?”
    氏康仰天大笑,氏政却不由打了个冷战。
   黄昏,小田原城下。
    景虎着三日月和日轮前立的筋兜、黑胴、白色阵羽织,骑马驰骋。
    宇佐美着锥型兜、直江着柿形兜,双双奔近。
    宇佐美眼望城楼,叹道:“小田原真是天下第一的金池汤城啊!”
    景虎勒住马,冷冷望着城楼与晚霞。
    直江:“如此长久拖延不能攻克,势将兵力疲惫,士气日沮——何况武田随时可能越过碓冰岭……”
    景虎打断他的话:“晴信吗?他不敢!”
    宇佐美笑道:“是这样,可士兵们并不这么想。”
    景虎回过头来望着他。宇佐美轻声问:“殿下有把握拿下这座城吗?”
    景虎:“没有。”他突然转向直江:“秘密传令,连夜撤围,全军转向镰仓。”说着,驳马而去。
    直江大为兴奋:“是!”
3. 白昼,朴素而庄严的神社。〖永禄四年(1561年)闰三月,武藏国,镰仓,八幡宫〗。
    肃穆的音乐,戴能面的艺人们翩翩起舞。
    诸将均直垂、侍乌帽子,两列跪拜。景虎朝服冠带端坐,在他前面,是同样妆束的将军敕使。
    敕使宣读敕命:“越后守护代长尾景虎,忠勇亮直,芟夷大难,匡扶王室,拱卫幕府,诚堪嘉奖。今因原关东管领上杉宪政之请,升授长尾景虎从四位下近卫少将之衔,并准其继承上杉氏,赐苗字更名为上杉政虎,接掌关东管领之职。”
    景虎与诸将一起俯身施礼。
    乐声渐响,艺人们跳得更起劲了。
十四、盟誓:
1. 白昼,踯躅崎馆本丸议事厅。
    晴信上坐,勘介、真田、饭富、马场、春日、信繁侍坐,均直垂科头。
    饭富:“政虎关东出阵,回师越后还不到一个月,军队急待休整,他怎么会再来川中岛……”
    真田摇头:“关东出阵,政虎的势力扩张得很厉害,要彻底解决信浓问题,对他来说,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何况,海津城完工在即,政虎焉能坐视不理?”
    信繁:“六月二十九日,政虎回到春日山,立刻修书,要求会津的芦名盛氏和庄内的大宝寺义增加盟进攻我军。政虎的心意不是很明了了吗?”〖晴信次弟,武田典厩信繁〗。
    晴信点头:“春日,你立刻前往驻防海津城,我将亲率大军于下月二十日左右进入信浓。”
    春日:“是!”
2. 白昼,春日山本丸议事厅。
    政虎僧服科头上坐,村上素袄坐在下首。〖北信浓葛尾城主,村上左卫门大尉义清〗。
    村上:“会津芦名两千人,庄内大宝寺八百人,已经在三国岭整装待发。我方目前总兵力已经达到一万三千人。”
    政虎微微点头。
    村上:“殿下,是要与武田决战吗?”
    政虎缓缓站起身来:“我答应过,要帮助你回到葛尾城去。”说着,缓缓转身,向门口走去。
    村上突然伏倒,声音哽噎:“殿下……”
3. 夜晚,春日山宇佐美宅邸,灯光幽暗。
   夜晚,春日山宇佐美宅邸内茶室。
    政虎与宇佐美对坐饮茶。
    政虎微微皱眉。宇佐美笑道:“苦吗?其实饮茶就象在品味人生,苦涩,但余味无穷。”
    政虎放下茶碗,沉默不语。宇佐美收敛笑容:“殿下一直喝不惯苦茶,为什么呢?因为你从未品尝过苦涩的滋味吧……”
    政虎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宇佐美打断了:“在战场上,你是无敌的。虽然遇到了武田这样强劲的对手,你反而会觉得兴奋……母亲早亡,你悲伤;父亲战死,你悲愤;兄弟阋强,你痛心疾首……可是苦涩呢,你知道什么是苦涩吗?”
    政虎垂头不语。
    少倾,宇佐美轻叹一口气:“对了,乃美秋天就要出嫁了。”
    政虎的肩膀徒然一震,抬起头来。
    宇佐美:“女儿大了总是要出嫁的,虽然心里一直在逃避,但终于避无可避……是奥山庄中条越前守的外甥,是个很出色的年轻武士……”
   夜晚,春日山城毘沙门堂。
    毘沙门像前两点昏黄的烛光。政虎闭眼端坐佛前,双掌合什。
    他的双眉紧皱,似乎有着解不开的心结。烛光微微摇曳,眉头越锁越紧,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
    突然,他大睁双眼,一下立起。烛光被衣襟带风,晃动不已。政虎望着前方,目光深邃遥远。
   夜晚,春日山宇佐美宅邸。
    政虎站在玄关前,乃美小袖,跪在他对面的廊上。
    乃美伏身施礼:“父亲刚睡,我去叫醒他……”
    政虎:“不,我……我有话对你说,不用惊动骏河。”
    乃美抬头望着他,目光很是复杂。
   夜晚,春日山宇佐美宅邸内某室。
    乃美、政虎对坐。
    政虎的表情很严肃:“听说,你……你就要出嫁了?”
    乃美似乎有些故作轻松:“是的。”
    政虎:“为什么?”
    乃美笑道:“女人总是要出嫁的——弟弟年初娶了媳妇,父亲也有人照顾了……”
    政虎:“谁的主意?”
    乃美:“是中条越前大人亲自来提的亲,父亲答应了……”
    政虎:“你呢?”
    乃美似乎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好:“我……既然父亲答应了……”她垂下头去,声音越来越低。
    谈话无法继续进行下去,接下来是一段难堪的沉默。终于,政虎轻轻一鞠:“对不起,打扰了。”
   夜晚,春日山宇佐美宅邸内走廊。
    政虎大步在前走,乃美在后相送。
    乃美突然开口:“殿下……”
    政虎立刻停下脚步,但并不转过头来:“嗯?”
    乃美轻声问:“殿下也该成家了吧?”
    政虎:“不。”
    乃美有些自嘲地一笑:“啊,殿下说过,已经把心献给神佛了……”
    政虎徒然转过身来:“应该是这样。”
    乃美有点不明白:“应该?”
    政虎的面色有些发白:“明天就要出征了,我去毘沙门堂请求神示。然而,天神不肯理睬我,天神抛弃了我……”
    乃美惊问:“抛弃?为什么?”
    政虎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不,应该说,是我抛弃了天神……我从十四岁拜在骏河门下学习兵法,我发誓抛弃世间的情欲,把毕生心力投入到天神指示的正义的战斗中去。但是……”
    政虎走近两步,身体开始无助地颤抖:“但是,在我心中,有两个世间的凡人,比天神占有更重要的位置:一个,是仿佛父亲般的骏河,一个,是仿佛姐姐一样的你……”
    乃美垂下头去,苦笑:“姐姐吗?”
    政虎:“是的,我一直把你看做我的姐姐,从十四岁起……”
    乃美突然抬起头来,望着他。
    政虎:“我……我后来才明白,那并不一样,但是,我一直在逃避,用军国大事,用战争……直到,终于无可逃避——乃美,我、我……”
    乃美喉中呻吟一声,像是要摔倒。
    政虎依然在颤抖:“……骏河告诉我你即将出嫁……我回去毘沙门堂,向天神祷告,请他帮我解除痛苦,但没有用,我必须、我必须要来对你说……可是,可是……”
    乃美一下子倒在了政虎的胸前,政虎拥紧她,突然停止了颤抖。
    乃美:“不,我不会嫁给别人的,我只要、只要……殿下……”
    政虎:“真的吗,乃美……我、我去对骏河说,请他原谅,请他……”
    乃美微笑,轻轻挣脱,站稳:“父亲一定会同意的……不,我去对他说好了。殿下,你明晨还要出征呢。”
    政虎长吸一口气,也恢复了常态:“这场仗,要最后解决信浓问题——最多三个月,三个月以后我一定回来。等着我,乃美。”
    乃美深深一鞠:“是。”
    政虎望着她:“等着我。”说罢,转过身去,轻快地大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