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个最爱的深爱的相爱的亲爱的人来告别单

一个多情的痴情的绝情的无情的人来给我伤痕

                             ——优客李林

 

1

 

四月二十三日下午，遥远的女同学小狸在电话中说：“你知不知道腾飞和敏捷在张罗同学会的事情？”她能找到我就是一个奇迹。是呀，分别十六年了，我取下眼镜，擦着上面的湿气，放走了几个因打群架来接受处分的学生，是为了有个空闲的片刻感慨一下。

做完健身活动，夜渐渐深了，幽思就渐渐抬头。自从数年前赤条条地离婚之后，我离开滚滚财源，找了一份听上去比较高尚和受人尊敬的新职业，可以糊住自己的嘴巴，穿干净整洁的廉价西装，剩下的人民币还够我暑假到较远的地方做一次经济旅行，但若是去西藏就得攒上两年钱。仅此而已，如果我患病就无法支付在今天越来越高昂的医药费，听说许多善良的人因此而糊里糊涂练上了法轮功，比如离休干部和下岗工人。鉴于此，我每天晚上尽量坚持举哑铃，并压制自己熬夜的渴望。我在时间分配上早就违反了劳动法，大部分给了我宠爱的不争气的学生们。

今晚要给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安慰一下孤寂的心灵。生活就象哑铃一样沉重和缺乏色彩。准确地讲，应该找个异性聊聊，这一点上我跟别的男人一样，何况我还是离婚的。

于是我来到办公室，打开电脑进入了新浪聊天室，以“方向”的名字登陆，到哪里呢？我曾经去过“京陵夜色”几次，每每被其中的糟杂恶俗呛出来，所以一向很少进聊天室。点击“金陵夜色”的鼠标竟不知不觉地滑到了“中原大地”，正是我“五一”休假期间要去参加同学会的地方。二十年前我曾经是解放军总参谋部锤炼的大学生，曾在中原市西郊的西流湖里唱“让我们荡起双桨”来着。

 

 

2

 

拨开“寻找一夜情男”、“信阳36男”、“潮湿女人32”等角色织成的蜘蛛网，我找到一个头上长角的名叫“静怡”的女士，她竟不能免俗地问我的年龄，幸好我们是同行，就聊起了教育问题，但谁都知道教育是共和国最大的失败，除了愤懑和滑稽还能有什么？这时候大屏幕上一句古诗吸引了我的眼珠：“沧海月明珠有泪。”

这是一个名叫青荷的女子对一个自称“传统诗人”的男士在说话。见那男士久不开口，我就点了青荷接道：“蓝田日暖玉生烟”。很快她用悄悄话回道：“阁下何以夺人雅趣？”我也用悄悄话接口：“楼上莫非怨我琴心？”

“琴心未必绣口，倒要看嫩蚌吐珠。”青荷说。

“雅趣难当正事，不妨听青荷出水。”我说，同时与静怡女士客气道别。

“网际游弋何来正事，偏先生一本正经。”

“新浪聊天无非闲人，恰女流半壁江山。”

“呵呵，不工不工！”青荷笑道。

“哈哈，有趣有趣，我来出上联你对，”我兴致高涨，“中原月色青山北——请！”

“故乡愁绪黄河南。”

“春华不解怜旧妆？”我疑问。

“秋实无知惜新颜！”她反讽。

往来机锋仿佛穿梭。但她的诗句常带着幽暗的秋思，让我感动。比如我说：“红尘不掩菡萏绿”，她回答“墨水难书岁月深”……

这情景颇让我产生相见恨晚的感慨，彼此惺惺相惜。我们转到用英语交谈，彼此询问一些个人信息，她不愿透露太多。我不禁赋诗相赠：

“一朝花开二朝谢，岂无远目送秋雁？莲花谢去莲子在，愿卿爱惜一份甜。”

她的答谢很快也发来了：

“来而有缘去有定，何必流连说雁阵。自有红莲绿菡萏，开合舒卷任天真。”

这首诗让我产生保持长久联系的愿望，我于是说：“徐君邂逅季札，当请留宝剑，莫待搜狐。”她竟回答：“齐臣彷徨子期，愿诀别断流，再觅新浪。”

    “为什么你总是显得悲观？”我有点急了。

沉默片刻，她打出一行：“青荷是数字构成，眼见为虚。何必认真！”

我不依，写道：“方向乃血肉造就，耳听即实。听我的声音吧。”我把手机号码给了她。她并没有打电话过来，而是给了我QQ号码。

 

 

3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零点，一番联句后又是英语会话，的确有点累了。而那种精致酣畅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即使多年密友彻夜长谈也没有这么令人激奋的。我和青荷都欲罢不能，于是商定休息放松，在QQ上互加为好友，都喝了点水，离开新浪聊天室继续在QQ上聊起来。现在的话题更加轻松了。她的QQ资料显示年龄30，头像为美少女。电子信箱名为忧郁的玫瑰。

 

方向：我是出走的人，在官方文化、世俗文化和伪民间文化之间无立锥之地。您的职业呢？

青荷：您是？

显然她懂得我在卖弄的在网络注册中常用的签名的能指，但不明白所指。这给我小小的虚荣心和事业失败感一个安慰和弥补的机会。

方向：我是一个迄今为止还不成功的孤独的诗人。在某大学担任中层某部门的某书记兼某长。您呢？

青荷：我是个普通的女子

这没有标点符号的话一下子敲醒了我。

方向：当然我更平凡，但普而不通。谢谢你提醒。我所报家门都是符号而已。每个人都有符号，有外壳。

青荷：你太敏感了，当然我有此意。：）我的壳是工程师。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聊了些关于学习经历的话题，但青荷口很紧，常扯到别处去。我忽想到刚才联句时她的诗句中用了那么多“愁”字，便问：

方向：过得快乐吗？你一开始诗中有那么多愁字：）

    青荷：快乐是不堪问的鬼东西——三毛

    方向：特立独行的味道。你老家不是中原人吧。

  青荷：地道本地人

方向：是吗？那为什么给人一种漂泊不定的感觉呢？

青荷：心所在处才是家园

方向：这么说你的心没有归宿？

到这里我不觉怦然心动。我内心一直渴望能碰到一个有才气而带点忧伤气质的举止优雅、身材姣好的成熟女子，不论为友作妻都会让我雄心勃勃，活得有冲劲而不懒散萎靡。

青荷：你的问题很直接

方向：抱歉。方向是矢量。

她不置可否地哦了声，很久没有下文。我不禁有点急了。

方向：你已经回避了两个问题了。一，你的壳在哪里？二，心有归宿吗？

青荷：哦

片刻，屏幕上送来消息：“你很咄咄逼人”。

 

 

4

 

我大为沮丧，无法了解她更多，不觉有了放弃的意思。人到中年的我毕竟不象青春时代那样执着，变得大度从容得多了。我决定总结一下当晚的聊天收获。

方向：好了，你不回答也罢。你是我喜欢的人，至少。今天的对诗游戏让我很高兴。

青荷：谢谢，能和人对上我也很开心；累了？总不是要下了罢？

    她的确心细如丝，而话语里明显透着不舍，这让我重又产生了点热情。但我不再直接表达了，我更多地希望结束谈话休息。外面下起雨了，室友之棠和无尘会担心我。

方向：没关系，喝点茶就好了。我在办公室。上联：千山万水后，雨夜明灯前。

我暗示她可能就是我在“众里寻她千百度”的人儿。

青荷：怎麽不回家？值班？

    她并不对下联，却关心前面的话。这给了我诉说革命家世的机会，或许她也敏感于什么了。

方向：我单身。惹过大麻烦的人，呵呵。：）有点危险哦！

青荷：呵呵

方向：你倒是也说点什么也，别光呵呵傻笑。

    我觉得她有点心不在焉，就不太高兴。她似乎并不重视我单身这个信息，或许也是一种掩饰？聊了些别的，她要去喝水。乘这工夫我给她传了一首刚刚投到榕树下文学网站的短诗。片刻后聊天继续。

方向：谈谈你吧，能问你一个纯粹个人的问题吗？你可以再次回避。你结婚了吗？

青荷：独身

方向：呵，可老大不小的喽！：）

她未婚，不会很年轻，也不会很老。我满意这点。

方向：你对我有着强烈的吸引，请原谅我。如果不介意，我想问你的感情问题。

青荷：哦？

方向：爱过吗？痛过吗？

青荷：爱过，痛过

方向：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想把话题引到自己，有点急不可耐。

青荷：算不得，只是点风雨

方向：你理性。我夸张。呵呵。我承认你对。

    青荷：对与错都没有意义，痛的时候没有谁可以代替

    这句话让我心里一沉，怜惜顿生。

方向：我渴望今后了解你更多一点，这是否让你不安了?

青荷：没有，但是我可能会沉默

方向：我理解。

凌晨细雨中回到宿舍，我仔细察看自己是否中箭了，就跟翻烙饼似的在床上搬动自己。在情感方面我是个很容易受骗的人，但最让妈妈不放心的是这骗子恰恰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这是怎么了？一通海侃就丢了魂了？我有一种象猴子非要拆开到手的新闹钟的脾气，就爬起来又回到办公室，把聊天记录从头到尾再琢磨了一遍，天就要亮了。我的诤友之棠在为我叹息，而谑友无尘则笑痛了肚子。

 

 

5

   

四月二十四日晚上十点半过后，我在办公室处理完手头一些事情，在倦意中打开了QQ。发现青荷灰色的美少女头像在动。

青荷：在吗？

时间是21:34:52。她隐身登陆已经有一个小时了。这让我感到惊喜和愧疚。

    方向：在。

青荷：你终于来了！

    方向：对不起，一直在忙。

青荷：哪我就不打扰了。

方向：不，别这样，现在空了。

我随手把案头摊着的几份文件扔到书架上面，以便迅速打字。

方向：我们可能很有缘分。

青荷：不要说笑话了

方向：我是认真的。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今天接到同学通知，五一期间要在中原市召开同学会。有的时候命运就是扑面而来的！

但讯息发送出去时我感到灵魂的轻微震动：你不认真，在游戏！如果你真的喜欢青荷，不开同学会也可以去看她。你是个懦夫！这是我的诤友之棠的口吻。

青荷：哦

方向：你似乎提不起对我的兴趣？抑或不相信奇迹？

之棠说：这不是奇迹，是借口。上帝不会眷顾一个不诚实的人。

青荷：我已经不会相信什麽奇迹了，你似乎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年龄

方向：难道你的心比我还苍老？！你的话让我心疼！

青荷：不要被自己感动

方向：谢谢你如此冷静。

我脸上浮起惨淡的笑意。

青荷：谢谢你的冷冷的笑容

她多么敏感，上帝！

方向：我能给你一个信仰，只要我们深入谈下去。

青荷：别，你是练什麽的？

方向：科学和光明，不是法轮功。

我知道无尘必定在大吐。这时候屏幕弹出一个对话框，是青荷要求我加她为好友，上面的请求认证留言是：“看看我们能谈多久再成为路人。”我刚开始时的惊喜和愧疚一下就没影了，原来昨天聊过后她就把我从好友的行列中拉出来扔进陌生人栏里了，现在要重新加我为好友。太打击人了！

方向：如果有什么能让我们变成路人，恐怕就是猜疑和争竞。

青荷：你在和谁说话？

方向：你，只有你！“看看我们能谈多久再变成路人。”你不是一个旁观者呀！能更加投入些吗？

青荷：但是你的话很怪，我和你素不相识，要给我信仰？我不是小女孩了，也许你真的是找错了人……

方向：我明白你的想法，我更不是小男生。

青荷：我是什麽想法？

方向：拒绝某种可能性。

青荷：我不知道

一时无词。我点了根香烟。决定跳过去。

 

 

6

 

方向：看到我的主页吗？怎么样？

青荷：是的，很好，如果是你的话

方向：呵，猜疑了不是！

青荷：是直言无讳

方向：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你如果查榕树下网站，输入“方向”搜索是看不到我昨天从QQ中传给你那首诗的，因为编辑还没有审，但从主页却可以看到那首诗，说明我有主页密码。另外，我的QQ是否也叫方向？“方向是血肉之躯造就”

青荷：你，你能现在为我写一首吗？不要古体诗。

方向：你让我伤心了/无形的美人/电子的花朵/比利箭更加伤人！//一个人躲在寂寞的后面/象神明享受牺牲/一个人背对着真实/将友情再三盘问//如果诗歌能化作青鸟/越过封闭的心城/那么太阳/也能消除你的寒冷

方向：未经修改的，粗糙了些，见谅！

青荷：我让谁伤心了/谁让我伤心了/虚拟的空间里/满是0和1的阶梯/却没有方向的痕迹/我困在——/网中央

    我能够感受到此刻心脏的跳动，浑身的细胞在舒张……

方向：数字化的时代/0和1将爱承载/别抱怨这重重网络/这未尝不是一种生存

青荷：0和1太简单/犹如经纬的存在/一旦纠缠成了网/看那苦苦挣扎跳动的/是谁的心脏

    方向：0和1不简单/是世界的还原/阴和阳相互拥抱/使人生因而完全

寂静的夜啊！广大的夜！我仿佛看到遥远的中原市，某幢民宅，某个房间，某盏台灯……

青荷：唉~~~~~~~~~~~~

方向：可以吗？

青荷：什麽？

方向：可以吗？

青荷：恩？

    方向：可以吗？

青荷：还不放弃？

方向：不。

青荷：是该放弃的时候了

方向：你情愿困在0和1之间？

青荷：是

方向：害怕什么？

青荷：自己

方向：现在是求你。

青荷：不要这样，男人是不能随便求人的

方向：谁说的？甘地甚至用绝食来求印度教和回教停止流血冲突。

青荷：那是为了信仰。我说的事不能随便

方向：来日方长。

青荷：该回去了

方向：你也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