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 无锡南洋剧社 >> 文章 >> 小说 >> 非常小说 >> 正文

保卫神州大学(2)

作者:颜浩    转贴自:本站原创    点击数:2987    进入部落        

7,陈东

 

陈东是信息系二年级网络专业的学生,一米八五的身高,膀阔腰圆,一身肥膘,脾气暴躁,说话有点结巴。但在校园里见到认识的老师却又象做错事的孩子那样低眉顺眼,甚至还脸红。建军认为那是一种转化成下意识的伪装,是在中小学长期挨批评形成的心理定势,潜在的目的是取悦老师逃避惩罚。一般教师看到他那样子就产生心理优势感,甚至可能轻描淡写说他几句,要注意啦表现好点不要逃课之类,他就唯唯。信息系主任就认为陈东是个憨厚的孩子,只是有点散漫而已,他始终不相信关于陈东吃喝嫖赌的一些传言。建军有次跟方天涯议论起来,说看到陈东那样子内心有一种怜悯,而方天涯则不仅感到怜悯,还感到“轻度恶心。你想吧,这中国的‘男’字往后该怎么写”。在那次骚乱中建军带人冲到男女生楼之间的空地上制止焚烧木板的行为,陈东和“K子”张凯从校外跑进来,见一些学生围着建军吵,甚至有人跟保安队长小蒋推推搡搡,就大喝一声:“谁个B敢为难陆处就是跟老子过不去!”径直插到围观闹事学生与小蒋之间,象堵墙一样。不能说没有起作用,建军对他表示了感谢和嘉许。但后来也耳闻陈东在学生中吹嘘自己跟“大力水手”交情怎么怎么好。陈东跟保安队长小蒋关系变好倒还算有点根据,小蒋吃陈东的请,抽陈东的烟不止一回,有次打电话请建军,建军婉拒了。

查课表星期一上午第三、四节陈东没有课,建军请他的班主任通知他到保卫处有事。

“这小子又犯什么事了?”班主任问。

“问个情况,不一定有他麻烦,放心。”建军说。

“好吧我帮你找找,这小子不一定在学校。保不准头两节课又旷了,唉!”班主任对陈东这学生很头疼,几乎是放弃了。陈东是学生处和保卫处的常客,是学校出了名的问题学生,却也是市大学生运动会的铁饼铅球两项目破记录的冠军,上初中的时候开始省体校就到他所在学校要人,但他母亲怕他到体校吃苦,坚决不答应。他父亲是镇党委书记,很有势力,也根本不想让儿子去当运动员。但宝贝儿子学习很不争气,中学几年就学会翘课、乱花钱,吃喝玩乐,打电子游戏机,赌钱。做父亲的忙于自己的事情,把儿子培养成什么样的人物,恐怕还没有认真想过,光知道一边供他上学,一边象演戏似地当着老师的面责罚儿子,再请校长和班主任的客,教师节送点礼,免除儿子的处分。党性松一寸,钱财涨满囤,陈东和他的小兄弟们吃喝玩乐有着坚强后盾。陈东的家庭模式与杨林的基本上是同一个类型。但陈东蛮横,杨林懦弱。

建军查陈东的档案资料。履历上还写担任班长和体育委员。在学校一年半没有处分记录。可是许多坏事都有他的影子,最起码光凭旷课就足够给他处分了。他到隔壁问方天涯为什么陈东没有处分,方天涯说信息系那边的考勤最成问题,根本抓不起来。要说陈东参与赌博,谁都知道,但没有抓住实证。“那么打架呢?上次打破了汤剑的头,至少也该给个严重警告吧?”

方天涯做了个鬼脸,向里间撇嘴。老尹和方天涯不太合榫,大家都知道。

尹处长在里间应道:“陈东那次打人的事情吗?汤剑证明是自己因为害怕,失足摔倒撞破的头,陈东并没有动手。不过陈东承认替王彦吉去质问汤剑是没有道理的,写了检查,态度还可以吧。……唉,降分降分,学校成了收容所!”建军可以想象老尹是一边擦眼镜一边说这番话的。

方天涯做了个更加夸张的鬼脸。说:“陈东的母亲来了趟,去医院看望了汤剑,替儿子赔了礼道了歉。事情就算过去了。”

“原来这样。我说怎么没有处分呢。”建军皱了眉头,向方天涯竖了根小指表示不满。方天涯耸肩摊手表示跟他没有关系。

资料显示陈东跟杨林是同乡,因此陈东替杨林去讨手机还是说得过去的。

“报告!”一听这粗嗓门就知道是陈东。

“坐吧,在我这不用客气,自己倒水。”

一听建军这话的口气,陈东就放弃了“拘谨”,相信起自己宣传的“跟陆处长关系如何地好”来,立刻笑嘻嘻地自己弄茶取水,硕大的身胚碰得到处都响。他估计应该是上次打人的事情,但当时陆处只是疏散信息和工商两系双方激动的围观者。这两个系的学生从球场争到情场,没个完。建军从各方面问了情况,大家都不肯实说,就交代两人带上写的情况说明去找尹处长。陈东想后来老娘过来把事情私了了,大力水手找他顶多是批评教育几句。他在沙发上埋下去,脸上就祭起“严肃并且羞愧”的面具等待,心情很放松。

“听说你最近恐吓威胁过一个女生,我不大相信,是怎么回事?”

“什么!哪、哪个B胡、胡说!老子再粗也不会动动动女人!”他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急了,不过后一句表态就带有自我掩饰的成分了。

“注意用词!你是大学生!”建军严厉地说。

“是是,我我急了,谁陷害我乱嚼舌头?!”陈东涨红了脸,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田丽说的一番话别人会怎么理解。

“哪你自己说!四月十号晚上带几个大一学生到演播厅干吗去了?”小赵在旁边记录。这架势让陈东感到了压力。陈东低头,咬咬嘴唇,开始说那天晚上的事情。

“我老乡杨、杨林手机丢了,彦吉告诉我的。个B太老实,三拳打不出个屁来,就会泡、泡……”他下意识地做了个打自己耳光的动作,偷眼看看建军,“彦吉出、出主意打他手机,老不接,后来接了,是个……娘们,”他又偷看建军,建军却象在打瞌睡,“喂一下就关了。十七号彦吉跟我借、借了钱去电信局查了。就知道是田、田丽捡的,彦吉说是他们剧组的,就找她去了。”

“王彦吉既聪明又讲义气,你得跟他学学。”建军说。

“他啊——呆B不行,肉得很。”陈东马上急着争辩,“啥事还得老、老……我出面!”

“那你是怎么跟田丽说的?”

“我说把手机还了就、就没事了。”

“这话谁不会说?她要不还会有什么事儿呢?”

“……”陈东嘟嘟嘴,很不情愿地低声说,“告诉老师。”

小赵噗嗤笑了起来。

“得了吧陈东,今后要注意,帮朋友办事要有分寸,对同学要尊重。”建军说。听这话陈东估计该被赦免了,心头一松。建军却说:“你是不是提出让田丽赔五千块钱?”

“不对,是四千五!”陈东脱口而出,立刻就后悔了。

建军捕捉到他慌乱的神色,压住金额不符的疑惑追问:“为什么?”

“因为杨林已经有新、新手机了。”

“这算什么理由?一只旧手机要强卖人四千五百,还成群结队去,说狠话,想干什么!”

“杨林六千买的,春节买的。”陈东嘟囔。

“三星A408现在市价三千七百多,水货两千左右,”小赵说,“双休日我特意去市场调查过。”

陈东说:“我、我错了,请陆处原谅我这一回。我就这毛病,喜欢帮、帮人出头。我检查。”

“帮人出头未必是坏事,这个社会需要有勇气承担责任的人。问题是你怎么做,是否公正,有没有过分的私心,是否损害到他人。我不要你的书面检查,只要你承诺接受我的告戒,并希望你在田丽归还杨林手机或适当赔偿杨林损失以后,你能向田丽道个歉。”

陈东点头:“是是。”

“请在我们的谈话记录上签个字,你就可以走了。如果赵老师记录有错你可以指出来。你也可以拒签,直接走人。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补充说明的,随时可以找我。”

陈东签了字,礼貌地告辞。小赵叹道:“这学校学生真复杂,连敲诈都敢干!”

“不是敲诈,是敲诈行为的模拟练习。因为他们是学生。”建军说。

小赵惊奇地看着他:“那要杀了人怎么说?”

 

 

8,片警老张

 

建军在周二上午找到田丽,谈了话,田丽承诺赔钱,但表示最多不能超过三千五百,要等家长过来再说,这件事情她已经告诉父母了,然后气鼓鼓地走了。下午找到杨林,建军对杨林提供的收款收据感到怀疑。说买六千四百元的手机连正规发票都不要,好象说不过去。实际上为确定杨林手机是否水货,建军在星期天已经跑了趟武进杨渚,心里有了底。杨林气愤地摔门走了,禁止不住。

杨林的不礼貌举止让建军和小赵惊愕。正要重新打电话通过系里给他压力让他回来,电话响了,是保安队长小蒋:“老大,老张哥来了,我马上带他过来。”

“又瞎叫唤,你小子!”建军挂了电话。平息学生骚乱后小蒋就一直管建军叫“老大”,嬉皮笑脸地不改口。

“老张来了,收拾一下。咱们还有多少钱?”

“一百五十几,罚款都交公司财务了,这都是洗衣房的抽头。上次教委王处长来检查工作用掉五百多。”

“不够我先垫着,给湖鲜楼打个电话订一席两百的,酒顺路在超市买吧。”

“这样下去寅吃卯粮的,又不能报销,怎么办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神州大学太平无事了,这种应酬自然就会少许多。老张不是那种随便就来张嘴就管的人,得招待好。”

“他管理公司请银行的人一人一碗鱼翅就是五百,可这点招待费都要算计咱们出,也太过分了!”

“你哪来那么多牢骚。公司跟学校是两码事,人家老张是冲学校来的。”

“那小蒋掺和个什么劲儿?”

“行了,小蒋也是工作嘛,快打电话!”

老张四十多岁,胡子拉杂,满脸倦容,魁梧的身材有点佝偻。新式藏青警服穿到老张身上还是焉不拉叽的,花的是烟灰,暗的是油污,白色大盖帽上渗出头油,黑的是脸。从部队转业后干了十六年警察了,一直在基层派出所捂着不得升迁,转业时还是连长呢,如今只是一个片警,其抑郁委顿牢骚满腹建军不难想象。“我吃亏的就是没文化。”老张总是这样总结自己,红着脸,眼角结着酒屎。小蒋说老张一身蛮力,打人很凶,但人很正直,连那些跟所长指导员混得很熟的黑道人物都怵他,没人敢在他面前翘尾巴,但他却有把柄在上级手里捏着,说出来难听:在部队的时候睡错床了,处分很重。建军问小蒋怎么知道的,小蒋说谁还不知道啊,全市人民都知道。建军到神州大学后只跟老张、小蒋一起喝过一次酒。

“哎呀,老张哥,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就行了,还劳您驾。”建军从办公桌后站起来,伸双手迎接老张。建军可不是虚情假意。

“你那个狗屁电话,总机转来转去,找不到人钱照扣,我又不印钞票。”老张跟建军握手,把手提包往茶几上一放,还有点分量,就大咧咧地坐到沙发上。提供公共治安服务的派出所也搞通讯费用包干了,真是匪夷所思。小蒋赶紧递上香烟,为他打着火。“再说了,我是来喝酒的。一件东西一杯酒,看看你今天要敬我多少杯!”老张身上有股啤酒香气。

老张嘶拉一声拉开提包拉链。一边取物品一边点数,一杯、两杯、三杯……包里取出CD机三只、磁带随身听四只、手机五部、手表两只、存折一本。

气氛凝重了。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你神州大学说起来也是大学,统共两千只猢狲。乖,乖,产供销一条龙都搞出来了。”老张仰面倒在沙发上,口里长喷出一口烟来。

“怎么破的案?”

“不说了,说出来坍台。你帮我把有照片的学生登记表拿出来,我看他跑到天上去!小兔崽子!”

“电脑里有,我给您调。”小赵说。

“那玩意我不懂的,去拿表格。”

“很简单的,您只顾看我来做。”

老张慢吞吞的走到小赵的电脑前面,抱怨道这么花里胡哨的一大片眼睛要看花的,一张一张来,只要男同学的。建军和小蒋也围过去。建军忽然一闪念,说:“按宿舍排顺序,然后先调四二七宿舍。”四二七就是杨林的宿舍。

“就是他!”老张指着李抗的照片。

“去叫他来。”建军对小赵说。“我去!我知道他在哪上课!”小蒋抢先一步跑出去了。建军很欣赏小蒋对学生的熟悉程度,虽然他老跟学生混在一起违反管理公司的规定。

“怎么会是他呢?”小赵说,“他是班上学习委员,还是我的法律课代表。表现一向很老实的。处长是怎么知道先看四二七宿舍的?”

“直觉吧。王彦吉在剧组讲他们宿舍真倒霉那段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总觉得有点刻意。而丢失东西的宿舍都相对集中在那一区域。窝边草总是容易吃。”

这时候老张却在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关节咯吧响。

“我觉得很平常啊!”小赵说。

李抗来了,惴惴地走在小蒋前面。一进办公室门见到老张就下意识地护起头来,而老张早就冲过去了,大耳光扇个脆响:“让你跑!兔崽子!”建军没有防备,忙上去抱住老张喊住手。小赵却护住李抗大声哭叫:“干什么你!你算哪门子警察!怎么能打人呢你?!”李抗抱住头蹲下去,咧了嘴哭得走样。老赵瞪着红眼还在咆哮:“兔崽子,你要是我儿子我他妈早抽死你了!不争气的东西,让你偷,啊,你跑呀!”还要往前冲,建军和小蒋两个死死架住,把他摁到沙发上。隔壁方天涯和老尹、小徐,对面人事处的老齐处长都被吸引了过来。老张掏出手铐哐啷一声拍在茶几上。

场面慢慢平息下来。小赵到一边对着墙壁擦眼泪。李抗侧转过来扑通跪在茶几前:“警察伯伯,求求你放了我吧,东西不是我偷的,我是鬼迷心窍了啊!”

“罪行法定,你只是嫌疑人。你一定要积极配合调查。快站起来!”建军严肃地说。小蒋给李抗搬了张凳子,李抗不敢坐。老张恢复了平静,从提包里掏出记录纸,方天涯看到就知趣地把无关的人劝走,带上门。

“王彦吉和许冲负责偷,因我跟门卫熟,都是老乡,就让我带出去找火车站二手市场十七号摊位的一个老板,外号叫烂牙,他们讲好的。我们三个都欠‘吊哥’的钱,想来想去没别的办法,才偷的。”

“一会儿做笔录要具体些。比如‘吊哥’要讲名字是常晓春。欠的钱多少,是什么性质。我先问你,”建军插话,“我规定赌债可以不还并鼓励输钱的同学来反映情况,到保卫处登记。你们为什么不来?”

“真要这样的话我们就没脸做人了。再说他们打人。上次我拿了李刚的存折出去取钱,到了银行看到摄像探头没敢动又回来了,在路上就被吊哥和K子拦住了,他们打了我,限定我们在十天内把欠的钱和利息一起还了,否则后果让我们自己想。”

上午的笔录做好了,老张交代李抗不许乱跑,随时要找他的,并让他通知王彦吉和许冲下午自己到派出所去报到,就放他走了,但建军经请示校长代表学校做了个担保。

“照道理我应该把他们三个都铐走,内部有文件,对学生可以不铐走的。这个兔崽子跑得真快!把老子刚放的一扎啤酒全泼到我脸上了,瞧,领子都黄了。”老张十五杯烧酒下去,就讲出了早晨“坍台”的事情。他从车站派出所那边得到消息,一大早到火车站,请车站派出所的熟人去训走烂牙,自己脱了警服,去小吃店放了一扎啤酒,坐到烂牙的摊位上等李抗上门销赃。等点验好东西,他掏出的不是钱而是手铐。李抗反应快,抄起啤酒泼了他就跑,周围摊主看热闹,让他丢了脸,所以特别光火。

这顿饭小赵吃得有点别扭,不过老张粗中有细,第十六杯酒倒过来敬小赵,对自己“殴打嫌疑人”的行为表示道歉和认错。小赵想想又能怎么样呢?就不再提。老张也难,自从他管的这片冒出了个神州大学,他的年终奖金就从全所最高跌到全所最低,因为发案率最高。这是大陆区域警务管理的特色之一,而最大的特色是优先执行内部文件对法律法规的政策性调整而不是法律法规本身。比如对学生犯罪的处理,就可以酌情从轻,以学校教育为主。在这点上建军持赞成态度而小赵表示反对。

 

 

9,老尹

 

王彦吉、许冲和李抗三个人的行为已经构成犯罪了。老张破了案子就往所长那里一交,甩手不管了,他最烦这些后面的事情。要不要起诉他们,派出所征求学校意见。实际上所长想对他们三人进行治安处罚,每人五千元。如果起诉,就不好处罚,改由法院判决,派出所拿不到钱。

四月十九日星期五上午校长助理冯之民接到派出所电话,向校长汇报了。杜校长要把事情放到周五下午办公会上研究。办公会议一般只有校长、两位副校长、校长助理、教务处长、学生处长和管理公司总经理七个人,但如果议题涉及某个下属部门,则可能会临时通知这个部门的主管参加。校长让秘书通知保卫处长陆建军。神州大学管理机构分为三个大组:行政、教管、学工。行政组包括校长办公室、人事处、与管理服务公司合署的后勤处,组长是校长助理兼院办主任冯之民;教学组包括教务处、外事处、图书馆、神州大学学报编辑部、招生办公室,组长是教务处长老黄;学工组包括学生处、保卫处、团委、就业指导中心,组长是学生处长老尹。看上去机构挺多,但人员很精干,精确配置兼职,忙得没有聊天工夫。有几个部门不设干事,只有主管一个人亲自做事。

在宽敞的校长办公室里有张椭圆形会议桌,神州大学的领导集体除李副校长出差在外都齐齐楚楚坐定了。建军进入办公室,向校长点头致意。杜校长戴着眼镜正在阅读一份红头文件,极快地翻阅着,抬起头来请建军坐,忽然说:“小陆把小方也叫来吧。”建军敏捷地移步到电话旁边。

靳新跟冯之民在闲聊。他们的年龄比建军还要小一点,跟方天涯差不多,但他们俩却是董事长邵飞的小兄弟,九十年代前五年一起在海南岛和深圳一带打天下的。

“降分降分,学校成了收容所。”老尹取下眼镜,哈口气,从口袋中掏出绒布细心擦着。教务处的老黄处长也一声叹息,深表同感:“这样的学生怎么教啊,想当年在我们苏大……”

“小方坐这边,咱们开始吧。”杜校长打断黄处长的苦经,“小陆先讲情况,然后大家议议看。公安局的意思是征求学校的意见。这三个孩子该怎么处理?”

建军汇报了事情的本末。老尹始终掉着脸,半眯着眼睛,硕大的眼袋血色红润,眼镜放在面前的笔记本上。笔记本上写着一行字:“关于王彦吉等三名学生盗窃问题处理意见如下”,却对建军的叙述不记一个字。

老尹是上海军医大学退休的大校政治部主任,思想教育和行政工作水平炉火纯青。他比建军早一年但比方天涯晚一年加盟神州大学。他是校长从一大堆求职资料里亲自选中的学生处长。但老尹慢吞吞地来报到,一点点地进入状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态度似乎并没有镇住花果山。他的主要成就是改善了学生处在神州大学的地位,从原来方天涯主持工作时被后勤处、管理公司挤兑,跟各系摩擦,被教务处指挥的局面中解脱出来,维持住了平衡。在中层干部中,资历和人际关系决定着许多事情,弄不好就无法顺利开展工作。

“好吧,大家说说看。”杜校长唰唰地记完建军的叙述,抬头,“小方你先说,你跟这些孩子比较熟。”

“从我的了解看,我觉得这些学生本质上都不算坏,是一时糊涂,应该给个机会。但是他们触犯了刑法,只能依法办事。学校不是犯罪活动的庇护所。”方天涯严肃地说。

“我觉得不能把他们送到监狱去,否则我们怎么面对学生家长呢?”黄处长说,“学校是靠学生家长给的钱生存的,噢,你把小孩没有教育好,就往局子里一送,怎么对得起人家呢?要是在我们苏大……”

“老黄啊,我倒认为就应该把这样的学生关起来,杀一儆百!”老尹说,“否则他们不怕,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唉……降分降分,学校成了……”

“这些家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管理公司总经理靳新说,“可话说回来了,真要送进去了学校面子上也不好看。董事会也不希望学校脸上抹黑。”

“传出去直接影响招生。”冯之民说,“去年出的事情就是教训。”他皱了眉头,很不满意地看着陆建军,好象都是建军的错。

“小陆你说说,你比较了解情况。咱们今天发扬民主啊。”

“记得校长曾经说过,我们要关爱每一个孩子,不管他缺点多大。校长还说过,关爱每个孩子不是笼统的关爱他们的整体,而是一个又一个具体的个人。要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落实到位。”建军停顿了一下,“我从现实出发来讲。我认为虽然从法律来讲我们没有必要开这个会,处理王彦吉等三个学生已经不是我们份内的事情了。但是如果他们被判了刑,他们的一生就毁定了。现实是很少有人能在出狱后心态健康地生活,并且不受到歧视。他们是孩子,虽然年龄已经成年,但心理远没有成熟稳定,实际上是无知少年,跟十四周岁的区别并不大。我们不能轻易放弃他们,把他们抛给社会。我觉得应该通知家长来接受治安处罚,再施以校纪处分。建议让他们停学反省一年,打打工,然后再回来读书。”

“老这样子那怎么得了呢?学生知道犯了法学校会保的,还不无法无天了?”老尹争辩道,“就是保出来也要送回家去,这样的学生我们不能要!”

“我也不同意建军的意见。”方天涯说,“我们一直在教育学生知法守法,培养法治观念。如果我们总是以情代法,中国何时成为一个法治国家?”

大家争了很久,最后校长说:“好了,我综合一下大家的意见。现在看来只有你们学生处两位观点是要把他们三个孩子交出去。其他同志都认为应该留下来。我想中国的法治建设有个过程,我们的环境还没有好到牺牲这三个孩子的个人前途而不必感到内疚的程度。另外,孩子的家长把孩子托付给我们,我们把孩子交给监狱,我们可是教育者啊!虽然他们做了错事,犯了罪,应该承担责任,但是实际上他们根本承担不了,他们还小。我基本同意小陆的意见,但不必停学,按最低处分‘留校察看’执行。咱们不必表决了,就这么定了。”校长发表意见的时候老尹戴上眼镜一字不漏地记录了下来。

“不是我们要把他们交给监狱,是他们他妈的自己不争气要进监狱,要不是为了学校声誉,谁高兴保他们!”靳新说,冯之民点头。

“唉,学校成了收容所。老黄啊!”老尹说,把笔插入套子。

“差不多。”老黄说。

散会后,建军邀方天涯到自己办公室坐坐,还有二十分钟班车就要开了,小赵到财务去办事。

“难得你跟老尹观点统一啊,哈哈。”建军说。

“你不觉得咱们俩互换了?”方天涯说,“从知识结构、工作经历等方面来看,对王彦吉等人的处理应该我主张保你主张送才对。”

“到学校工作快一年了,我的思想观念真的改变了不少。主要是受你小子影响。老给我灌输人道主义,‘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建军笑着点点方天涯。

“哎,高不高兴加入‘神州论坛’?小赵还是版主之一呢,她会给你保驾的。”方天涯笑道。

“要死了,挖我的墙脚。我还没有被骂够啊?”

“‘三个代表’怎么学的你?来,我教你注册。”方天涯打开校园网,“给你自己取个什么名字?”

“就叫……‘大力水手’吧?”

 

 

相关文章
手机访问 3g.wxnyjs.net
网友评论

发表

分享推荐
 
 
最新活动
最新博文
推荐视频
最新视频
最新贴图
最热话题